好的睡眠者之诗评安妮卡森红的自传
撰文|许小凡
(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讲师)
《红的自传》所讲述的是一个以古希腊人物革律翁为主人公的故事。在古希腊神话中,革律翁是一个岛上的巨人,掌管着一群红色的牛。三头六臂,高大如山,“并且有着三个身躯,六条腿”,后来英雄赫拉克勒斯为了完成十二项任务,用箭射杀了革律翁,带走了红牛。
《红的自传》对人物性格和故事都进行了改写,革律翁的性格不再那么勇猛,而是变成了一个蜷缩在现代卧室中、还在上学的男孩。他遭受着哥哥的虐待,母亲也并没有为他提供保护。后来,他认识了另一个男性赫拉克勒斯,两人之间产生了恋情。几年后的重逢,这段恋情发展成了三角恋。最后的结局也停顿在火山之前,三个人在火山前的面包店外,为读者留下了一个似乎注定又充满遐想的结局。
当然,故事性的改写只是文本的表象层次,在这部作品中,卡森的修辞呈现出了另一种魅力。美国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将卡森的修辞风格称为“雄辩”。它所提供的是一种朦胧的力量。在那看似浑浑噩噩、永无休止的梦境般的陈述中,一个人经历着自我的成长,并且逐步扩张自我的精神景观。
尽管,旅程最后的终点可能只是一座火山,一种喷薄、厚重又具有危险性的激情。但那种欲望或许正是现代人所匮乏的。卡森试图通过词语的力量唤回人们内心的激情,当然,还有叙事中隐藏的爱欲,如远景般存在的个体激情,以及人物动机和他们在片段中留下的形象,这些,都要读者去一层一层地、细细回味。
《红的自传》,作者:安妮·卡森,译者:黄茜,译林出版社年1月版
在睡梦中解构的命运
在一篇关于睡眠的随笔中,安妮·卡森曾思考在《罗森格兰兹与吉尔登斯吞死了》里,作者汤姆·斯多帕德(TomStoppard)对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的改写。剧中,两个廷臣发现自己置身一个悲剧英雄的剧情之中,不知是谁把他们写进了剧本,谁塞给他们这些台词,但还得尽职尽责地照着剧本演下去,直到最后不明不白地送死。在卡森看来,斯多帕德的改写把两个莫名其妙的廷臣——和谙熟《哈姆雷特》剧情的我们——都锁在了梦与睡眠之中。“他们像困在噩梦中的两个人”,而作为观众的我们观看他们,“心怀愧疚又有些快活”:
我们几乎是想让罗森格兰兹与吉尔登斯吞摆脱这一窘境,但这样又将扰乱《哈姆雷特》的情节。而我们是好的睡眠者,我们不太想叫醒他们。斯多帕德的剧本出于实用目的赞美睡眠:睡眠是必要的。再没有什么经验能让我们如此深切地感到被外在于我们的法则支配。罗森格兰兹与吉尔登斯吞没有重写《哈姆雷特》剧情的选择。正如弗吉尼亚·伍尔夫说的,去向夜晚问这些问题是没有用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段也描述了诗体小说《红的自传》带给我们的体验。小说用流畅的诗体搭建起叙事,名为“自传”,实则采用聚焦于革律翁的第三人称。
《红的自传》外文版插画。
革律翁(Geryon)是住在加拿大一座小岛上的男孩,背上有一对翅膀。但关于革律翁的故事其实早已经写好。根据希腊神话,他是个有三副身躯的怪物,背后生着两翅,拥有一群红色的牛。为了这些牛,赫拉克勒斯将一箭射杀革律翁——童年革律翁就知道,他的死将位列赫拉克勒斯的十二项功绩。在这部小说里,又加上了一条事实:革律翁爱赫拉克勒斯,但赫拉克勒斯不爱他,或根本不会爱。革律翁的爱与死都没有悬念。
这已经是故事的全部。我们不妨挪用卡森关于睡眠的描述,称革律翁被锁在了文本的梦里,虽然将命运称为梦境就已经解构了命运的权威。在《红的自传》结尾,革律翁二十多岁时,与赫拉克勒斯和他的男友安卡什踏上去安第斯山脉的旅途,他们将去往“瓦拉斯的北部丛山里一个叫茹库的乡村”寻找火山。故事暂停在他们找到火山的刹那。
“这光线太迷人了!他说,像电视屏幕!他穿上夹克。谁愿去探险?片刻后他们走在瓦拉斯的主道上。它在锐利的光的往还中向着雪拳上升。沿街道两旁摆放的小木桌,售卖巧克力键盘,口袋计算器,袜子,热的圆面包,电视机,皮革,印加可乐,墓碑,香蕉,鳄梨,阿司匹林,香皂,AAA电池,硬毛刷,汽车前灯,椰子,美国小说,美元。桌边操持的女人像牛仔一样娇小敦实,身穿层层叠叠的裙子头戴男士软呢帽。男人们身着灰扑扑的黑西装,头戴软呢帽,三五成群站着闲聊。孩子们穿蓝色校服或运动套装,头戴软呢帽,绕着桌子追逐。些许微笑,许多烂掉的牙齿,没有愤怒。此刻安卡什和他的母亲一直用盖丘亚语交谈,或用西班牙语与赫拉克勒斯交谈。革律翁手持相机很少说话。我正在消失,他想,但照片不负此行。火山和别的山不同。面对一张人脸举起相机有着难以预知的效果。”——《XXXIX瓦拉斯》
火山,创口与冲动
“火山”象征创造、不朽、超越,而去往火山的朝圣之旅在梦与醒之间来去穿梭。我邀请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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