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流感100周年人类遭遇过什么,又改

为什么要说起西班牙流感

二战结束于原子弹,一战结束于流感病毒。

年到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末尾和战后的两年时间里,一种名为“西班牙流感”的流行病横扫美洲、欧洲、亚洲,甚至爱斯基摩人聚集区,夺去了全世界万到1亿人的生命,达到当时世界人口的5%,被它击倒的人数远超战争伤亡人数。

更为神秘和令人恐惧的是,这种疾病喜欢攻击青壮年人群,短短数日,那些强壮的身躯便会痛苦的倒下——后来有研究者认为,大流感带来的可参战人口减少,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提前结束的原因之一。

大流医院

正如它的到来不为人知,它的消逝也并非因为人定胜天的勇猛。西班牙流感,是人类历史上不断有人为它著书立说的一次“瘟疫”。人们时时回顾这场瘟疫带来的灾难性后果,而思考不无裨益。

正如美国历史学家约翰·M·巴里在年出版的那本著名的《大流感:历史上最致命瘟疫的史诗》所言:年大流感的始末不是一个简单的关于毁灭、死亡和绝望的故事,也不仅仅是一个社会如何与自然强加于人类社会的灾难作斗争的故事。它还是一个关于科学和探索的故事,一个关于人们应该怎样改变思维方式的故事,一个关于人们在近乎完全混乱的环境中应该怎样冷静思考然后作出果敢抉择并付诸行动,而不是无谓地长时间争论的故事。

年12月底,高强度的季节性流感在全国爆发。第52周北京市流感病例一周内上升81.44%,全国流感发病数超过12万。北京、上海、浙江、天津,医院急诊爆满,0-4岁和25-59岁人群感染数量剧增。年新年第一周,北京全市报告流感例,超过去年的19倍。

在美国,这场十年来最严重的流感在2月也夺走了63名儿童的生命,英国1月份有万人出现相关症状。年,成了年香港流感爆发以来全球疫情最严重的一个冬天。

疫苗失效、儿科停休、“特效药”脱销、学校成为流感重灾区、接连不断的疫情发布和指南预告、隔离、紧急状态预警……时隔年,在突然而至的疫情面前,人类的恐慌和无助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毫无理由的,随着年春天的临近,已进入绝对峰值的流感病例数开始下降,并在2月底回落至往年常规水平。流感病毒一如在这年里的每次爆发一样,再次翩然离去。

我们此时回顾年前那场大流感,正是想看看在疾病面前,人类曾经遇到过什么,又可以改变什么。

战争,一个巨大的培养皿

“西班牙流感”并非起源于西班牙。

事实上,它在爆发2个月后才来到欧洲。在这里,流感从法国来到意大利,并很快波及英国、德国、丹麦和西班牙。

那是年,巴尔干半岛燃起的那场战争已经持续了4个年头,在战时状态下,参战国的每一份报纸都连篇累牍地报道着军队和政府的消息——除了中立国西班牙。在这里,让包括国王阿方索十三世在内的万人虚弱不堪的大流感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警告和报道。

就这样,新闻战时管制给了大流感一个名字。而这只是战争给西班牙流感带来的影响中极小的一个。

年1月,美国作为协约国参与战争刚满一年。为了这场全情投入的战争,美军在短短3个月内从战前的几万增长到几百万。数十万士兵居住在临时搭建的兵站里——他们来自完全不同的州和地区,拥有完全不同的疾病易感性——许多年后的公共卫生专家会这样评估,几百万年轻人聚集到兵营极端紧张的空间,混杂人口频繁接触,意味着流行病爆发几率几何级数的增加。

除了大规模人口和病原聚集,战争还为人口迁移提供了最佳理由,再加上极端的战争环境和恶劣的医疗条件,都是年的那场致命传染病的最佳温床。

年2月,流感来了

年2月底,几位年轻人从“重流感”正在扩散的美国堪萨斯州哈斯克尔县应征入伍。他们在3月2日抵达福斯顿军营,两天后,医院开始接收第一批流感士兵,三周内,1名来自福斯顿的病重者入院治疗。3月18日,与福斯顿发生兵力调动的佐治亚州福瑞斯特军营有一成士兵开始请病假;4月,全国30个临近军事基地的大城市因流感死亡的人数达到顶峰。

疫情迅速被传至地球的另一侧。美军登陆欧洲的布雷斯特的第二天,法国海军司令部因流感忽然中断指挥。4月底,疫情随法国士兵抵达意大利,继而来到英国陆军军队,5月,英国第二陆军疫情恶化,一支炮兵旅在48小时内即有1/3士兵倒下。

第一波医院

这是西班牙流感的第一次爆发。疾病被传播至西班牙、希腊、德国和丹麦,并在6月初随着运输船抵达孟买和上海,但在4个月后,大多数感染者都很快恢复,士兵们也迅速重新投入战斗。

一切都在好转,之前的流感疫情似乎只是战争中的一个小插曲。直到年7月。

大流感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过程

一艘从法国驶往纽约的轮船上爆发了严重流感,由于染病水手过多,他们不得不暂时停靠在加拿大的哈利法克斯,等待船员恢复元气;法国一个小型军事基地内的突发疫情,带走了5%的法国新兵;7月,伴随高死亡率的流感在阿肯色州派克军营的一支美国后背特遣队中爆发,医院被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接一个病例在世界范围内陆续出现,第二波疫情如同将要沸腾的锅中之水,终于带来了致命的一击。1个月内,它已经遍布除大洋洲外的所有大洲。

马上是更猛烈的第二波

美国波士顿北部的德文斯军营里,仅9月24日一天,就有人被确诊为肺炎,占到整个军营人数的19.5%;在费城,街上到处挂满了暗示家中有人去世的白色绸布,堆积起来的尸体无处安放,有父母只能把他们的儿子放在通心粉的盒子里埋葬;加拿大的拉布拉多,死者在严寒中与床单冻在了一起;欧洲,德国普通民众的死亡率达到27.3%,非洲的冈比亚,流感抹掉了大部分村庄的痕迹;日本关岛有10%的人死于流感,在印度德里,有的火车离站时车上还全是活人,到站时已经满是尸体……

到处都是血迹——在美国军医格里斯特写给同事的信中,他描述道:这些人开始看起来像是患的普通感冒,医院后,病情迅速恶化为闻所未闻的恶性肺炎,入院两个小时,他们的颧骨上出现红褐色斑点,几个小时后,病人显著出现发绀现象,他们满脸青紫,分不清是白人还是黑人。……埃尔小镇为运送尸体开了专列,棺材供不应求。”

不到2个月,攀升过快的死亡率已经令人厌烦。在密歇根州的军营里,有死者没有完全断气就被放进裹尸袋,费城大游行的第三天,全城死亡人数为人,这个数字在第四天被翻了一倍。有病重者在家中与尸体躺在一张床上,掘墓人们也得了病,他们拒绝埋葬这些流感病人的尸体。许多死者表情惊恐,耳朵和鼻子都在出血。

年10月的纽约街头

医院内的感染者

西班牙流感的第二波疫情是整次流感大流行中时间最长,规模最大,也是死亡率最高的一波。仅在年10月,就有20万美国人因流感而丧生,年美国人的平均寿命也因此比平常减少了12年。

第三波流感到年才结束

年春,战争已经结束了两个多月。侥幸在战争和疾病中存活下来的人们又迎来了第三波流感爆发,因为不再受到审查机构的限制,这也是此次流感得到最大规模报道的时期。人们拿起手中的笔,写下的第一个词是:恐惧。

“据称,这场流感是古老的中世纪‘黑死病’卷土重来”,一家悉尼的报纸毫不犹豫地用“末日瘟疫”来称呼这场流感。在孩童时代经历过流感的幸存者们在成年后书写回忆录时,“黑死病”成了他们最直接的记忆。

街头戴口罩的士兵

关于大流感隔离的警示牌

恐惧使志愿者们不敢进入那些病重者的家庭,最终不少病患甚至活活饿死,护士们甚至不敢接求助者的电话,唯恐疾病会通过缆线传播。在不得不出门的场合,人们头戴口罩,相互别过头,尽可能拉远距离对话,“是恐惧,而非疾病本身——几乎将社会粉碎。”

年2月,巴黎因大流感死亡的人数为人,3月,这个数字是人。事实上,就在战后巴黎和会的四个月里,参与会议的法国、美国、英国的三大巨头都曾不同程度的染上流感,它甚至被视为美国总统威尔逊回国后患上中风的诱因之一。

漫长的第三波流感一直延续到年春天方告结束。这时,全世界18亿人口中非常规死亡人数已超过5%。

人们逐渐确信,疾病来自外界

在病理学和公共卫生事业尚处于起步时期的年,即使是通过公开媒体信息,人们也很难得到对疫情的准确判断。

其时,美国的现代医学研究刚刚起步。就在一战前的几十年,现代医学还和两千年前没什么两样。公元前年的医生希波克拉底提出了通过观察进行医学实践的医疗方法,他的“气质和体液学说”后来被古罗马医学家盖仑总结提炼为“疾病是人身体失衡的结果,医生需要将其调整恢复平衡,就能成功治疗疾病”。它统治了西方医学近年,为“放血疗法”“顺势疗法”和强效泻药的使用等提供了强大依据。

画作《中世纪的医学》,画面中央是盖仑

但到了19世纪末,欧洲的医学教育开始发生变革,医学逐渐被认定为一种通过实验探索而非依靠逻辑和观察实现的科学,研究者们开始用类似现代科学的方式来审视医学,延续年的旧论断在短短年间土崩瓦解。

法国大革命后,法国医学家毕厦开始解剖器官,使用听诊器和体温计,路易斯等医生在病理解剖学研究中,将病患器官和健康器官进行对比研究,逐渐形成了人们对于疾病的新观念:疾病是一种侵入人体实质部分的实物,它具有自身特点,并且客观存在。

体温计、血压计等数值化的测量系统也将数学逻辑引入了医学领域。19世纪40年代,流行病学作为一种全新的学科登上舞台,英国内科医生约翰·斯诺在他的论文《霍乱传递方式研究》中对英国伦敦西敏市的霍乱爆发做了细致观察,他将统计学运用于论文中,提出霍乱的传播并不源于污浊的空气,而是因严重的水体污染。

同时,疾病来源于人体外部的说法也获得了微生物学界的认可。

罗伯特·科赫在镜下发现了炭疽杆菌和结核杆菌

随着一种新式消色差透镜成为德国医生的标准配置,微生物学家陆续在显微镜下发现较大的寄生虫,年魏尔啸和伯尔纳共同创立细胞病理学后,人类对疾病的认识被推进到细胞水平。大量用以探索研究的实验室在欧洲出现,年,德国微生物学家亨勒在论文《论瘴毒与传染》制定了微生物和疾病之间病因关系的基本条件,至此,病原学和新兴的微生物学终于解决了困扰医学二十个世纪那个疑惑,即“究竟什么是传染?”

可他们对病毒还是一无所知

但在年,大流感的元凶——病毒——尚未进入研究者的视野。直到10余年后,流行性感冒由病毒引起的论断才被公开发表。

如今,只要接受过高中生物学教育的人都知道,病毒和细菌不同,它是一种不需要新陈代谢,仅具备复制功能的生命形式。病毒的核心部分是一段基因片段,它通过各种形式入侵细胞,改装宿主基因并使之复制出成千上万个新的病毒个体。不同形式的流感病毒会对人体造成不同的影响,其中A型流感病毒会导致区域或世界范围内的流行性疾病。

H1N1流感病毒外形

流感病毒主要攻击呼吸系统,当细胞被入侵后,人类的免疫系统会迅速对其作出反应,流感病毒通过“抗原漂移”和“抗原漂变”等方式绕开免疫系统的识别,进行跨物种传播并带来流行——许多医学史研究者认为,15和16世纪的几次大流行病其实就是流感,在人类现代运输开始后,这种流行病在18世纪发生过6次,19世纪发生过4次。

当时执着于寻找病原菌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些。经过解剖和病原体配养,以纽约市实验室主管帕克和细菌学家刘易斯为代表的病理学家们逐渐将流感归因到一种名叫流感嗜血杆菌的细菌身上。

这是在年发现的一种普遍存在于流感病人呼吸系统中的微生物,它也因此被发现者菲佛博士认为是导致流感的病原体。(后来研究证明它实际招致的是细菌性肺炎)

流感嗜血杆菌

大流感的两年内,在美国和欧洲的数十个实验室里,微生物学家们开始以各种方式从患者和死者体内分离这种细菌。分离和培养过程非常艰难,可找错目标的他们依然不得不面对失败。整个10月,来自费城、纽约和芝加哥的抗血清和流感疫苗在全国范围内被发放,数量庞大的疫苗足够几百万人使用,可直到这时,流感嗜血杆菌还没能按照常规细菌学原则被分离和培养出来。

疾病和战争带来消沉

大流感神秘的消失了,它带来的影响却不止于此。

大流感在和年在欧洲和美国的死亡人数

全球范围内的流感后遗症和并发症被记录在案。流感带来的心脏疾病和脑膜炎在后续的几年时间里占据了医学记录的主流。

战争和流感相继带来的丧亲之痛弥漫在当时的文学作品中。后来的研究者认为,20世纪20年代的民众意志消沉及那种困惑、背叛与痛苦糅合而成的虚无主义正与此次流感有关,一战前线的血腥场景在每一个人身边被流感还原,邻居和亲人的死亡,各类防疫和诊疗方法失效,都让人们对科学和宗教的信仰陷入虚无。

大流感的三位受害者

年,杜威在《新共和》中发表文章,“人们对疾病的人数是否像今天一样广泛普及,这点值得怀疑……对于特效药和救世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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