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当代著名诗人努诺朱迪斯诗选

努诺·朱迪斯(NunoJúdice,—),葡萄牙当代著名诗人、小说家、散文家和文学评论家。出生于葡萄牙南部阿尔加维。曾就读于里斯本大学,主攻浪漫哲学,获博士学位,成为该校一名专职教授,教授葡萄牙文学和法国文学。年开始文学创作。

先后发表和出版过《诗的概念》《微光的羽翼》《人类的傲慢》《节奏与叙述》《基本概念指南》等诗歌作品。诗歌外,还创作散文和小说,并翻译过莎士比亚、莫里哀、艾米莉.狄金森等人的作品。部分作品已被翻译成中文、西班牙文、法文、意大利文和阿拉伯文。在近半个世纪的文学创作生涯中,收获过多种文学奖和荣誉,其中包括巴勃罗.聂鲁达诗歌奖和伊比利亚——美洲索菲娅皇后诗歌奖等。

尽管朱迪斯创作时间跨度大,但是他一如既往地以智者的眼光静观自然和人类生活,总是不停地与自然对话、与自己的灵魂申辩,在想象的爱情中向情人倾诉,在幽室或旷野里审视信念。自然、爱情、童年、宗教和艺术一直是他偏爱的诗歌主题。朱迪斯善于将诗与思巧妙地融为一体,从日常中发掘诗意,从陈旧中提炼新意,从而形成自己的诗歌特色和魅力,《阁楼里的诗学》《罢工》和《准备旅行》等诗歌便颇具代表性。《世界文学》杂志获得了朱迪斯的同意,刊发十首诗分享出来。

风静止时,我聆听

一些最简单的事,

依稀听见雨打窗户,扰乱了

夜的宁静,却合上了诗的节拍。有时,

雨声疲倦,一遍又一遍无休止地

给长夜无眠者诵读经书;有时,

它倏然而过,掠过诗义,跨过诗行,

似乎是迫切地要在黎明

来临之前抵达。简单的事,

就像是我们捧起的沙子,从指缝间漏走,

而我们的眼睛却还在地平线上搜寻

一条清晰的线;或者像是

在太阳走出云层的刹那,

我们倏尔想起的事。

这些事如白驹过隙,而风却留下;

这些事,我们努力想要记起,

我们似曾听到过它们,雨打窗棂

也未能抹去它们的声音。

忠诚

我认识一个闭门幽居的男子。

光束来源于玻璃。透过窗户,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厨房

已被烧菜做饭的烟火熏黑。

男子用床单

擦拭墙壁。两手沾满了

烟尘。空洞的眼睛里,那道

数世纪的天光已经干涸。可是男子,

闭门幽居,拒绝任何访客。

他们也许会喊他的名字。也许会叫他

出来一回,看看太阳。

待在屋内,男子什么

也不知道。他已忘记了世界。闭门

幽居,埋没在玻璃光柱和

未经粉刷的墙壁中间,男子拼写着

上帝的名字,一刻也没有停息。

阁楼里的诗学

在一堆旧物里,我寻找

新的东西。每个结尾里我都看到开始;

所有的碎片都会重新粘合在一起,

即使有些丢失,即使无人知道

什么应该属于哪里。

诗也是这样的:我用旧词古语构建诗,

用那些早已被遗忘

在字典角落里的陈词滥调。

有些,我不懂它们什么意思,

还有一些总是老调重弹

以致我反而不明白它们在说

什么。但当我将它们粘合,在诗行里,

我听到的往往是另一重含义。

譬如,这首诗毫无新意。

措辞简单,

意思明晰。这就是为什么

我在其间徘徊,寻找

新的东西;到结尾时,

我看到了开始,我明白所有的一切都将

重新粘合在一起,就像什么也没丢失。

爱之女神

一间白色的房间里,女人,在脱衣,

耀眼如一盏明灯。她的双眸

是聚光灯,点亮了石膏天花板;

一束束光从她手中迸出,倾泻

在墙上,像河的水源

淌过她的玉肩,

穿过双乳间的峡谷,

冲过腹部平原,汇入阴部海洋。

倘若女人闭上双眸,

等待时机的潮汐

再次袭来,一阵火焰

就会穿越窗棱。火烧云中,闪电

染红她的嘴唇,夜光波

爬上她的乳峰,令她的秀发

散开在沙丘的

波浪里。然后,那裸体女人

再次睁开眼睛;窗外吹进的

风,带着北方的气息,

轻抚着她,占有着她的身子

直到它被那白皙的裸体

掏空,干枯。

游戏

我知道我爱你

也知道爱是多么困难的事,

默默地,我开始了游戏,

我把碎片放在桌板上,

腾出必须的空间位置

让一切都能开始:

我把椅子面对面地摆着,

尽管我知道

我们的手不能触碰,

伴随着那些可能出现的

难题,迟疑,退缩

和前进,或许,唯有

我们的眼睛才会

理解。随后,你来临

就像一阵北风

从敞开的窗户吹进,

让整场游戏在空中飞舞,

寒风使你泪盈满眶,

而你却让我内心癫狂,

内心有烈火燃烧,吞噬着

我们的迷茫。

爱在一九九六

我梦见了你,虽然梦

不能长久栖息:你,

我称你为爱,似乎每年都会给

这个字带来一点信念。

说真的:梦或许就是这样,

它把你送到我眼前,

又渐渐地把我俩淡化——

似乎诗的每个手势

把我感觉到的身体还给你,

当我呼唤着你的名字,

莽撞地吻过你的双唇

和冷却的咖啡杯杯沿。

尔后,我一口干掉咖啡:

对爱也可以这样,

当你我之间的距离?

已经稳定——

大地,水份,云彩,河流和

晦涩的时间之湖,

那是冬天从透明的喷泉里偷来的。

然而,正是这让孤独成了

一个平常的地方:

知道你存在,

就在那里,和你在一起,

哪怕当我再次喊你时,

你依然沉默不语。

罢工

黎明醒来,听见窗外传来的车辆声,

看见鸽子列队站在建筑的矮墙上,

发现风从道路尽头吹过来,摇晃着树梢:

这就是留给诗人的工业,

在思想的工厂里,让词语转动起来,

操控着意象的季节性运动。

然而,太阳却让它们罢工,

它们倚靠着诗的门框,

看着诗节的库房缺乏含义,

卡车停在空白页的几条不整洁的行道上,

让诗行顺畅的管道前行,

给因缺乏抽象思维而停产的组装线提供养料。

为什么诗人不考虑那些等待启迪永恒的思想的人?

为什么他们不在意他们的反对者弹奏的残缺音乐?

他们沉默不语;无人知晓他们需求什么。

在空物之门,他们不发布任何告示,

也不回答任何人问他们在那里干什么的问题,

夕阳西下,他们似乎从来都无所事事。

星期天在家

明天也许是星期天,

天气不晴朗;我会听见铃声

并说这只是一个幻想;我会

走到街上,但不会遇见

卖报人;我会来到

广场,但不会见到集合

去教堂的女人们,教堂里

弥撒就要开始。

明天也许不是星期天,

街道空旷就好像

人们无事可做;也许不是

星期天,因此所有店铺

才歇业;也许不是

星期天,因此有人问

不是星期天时一个人

该做什么。

明天也许是任何一天,

也许我根本不知道是哪一天;我会

看看手表,却发现

指针已经停止;我会

听见有人讲话,却不知

他发出的声音从何而来,就好像

我是独自一人。

或者,我会打开门

却发现星期天想要进来,

我会把它拉进屋,这样

屋外就没有了星期天;

我会在任何一天出门,

询问路人

他们是否遇到过星期天。

准备旅行

整理行李箱时,我须想想

那些将被装入的物什,以防遗漏。

我查阅字典,取出通行时需要的

词语:赤道,地平线的一端,

海拔和纬度,一个

始终不变的乘客席。尽管我被告知

不再需要任何东西,我

依旧不停地往里塞东西。一次落日

这样夜幕就不会马上降临,那种轻抚

你秀发的感觉,这样手就不会忘却,

还有那只歌唱的小鸟,不知为何

在后花园里。还有其他东西

看起来无用,但我又必须带上:

一个在午夜仍无法确定的句子,

你睁开眼时看到的一切,还有几张纸

用来听写你通过缺席所做的口述。

倘若我被告知行李箱超重,

我会把它们统统丢弃,

只带上你的映像,那颗

悲伤的微笑之星,那声

道别时忧郁的回音。

无名基督

夜色掩护下,他挣脱荆棘和钉子

终于逃离了十字架。

他躲过所有的探照灯,

避开门徒和他们的故事清单。

“主啊,您为何不把我找寻?”

上帝缄默不予应答。

冷雨一直下个不停,

基督转动着空洞的睁得大大的眼睛。

他是那位无名的基督。

一个从未改邪归正的受害者。

他不过是一个代名词:

“嘿,滚出去,没有人喊你。”

但他头戴着一顶闪亮的皇冠,

双眼燃烧着深深的悲伤和痛苦。

来源:努诺·朱迪斯诗选.努诺·朱迪斯涂慧琴.世界文学,(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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